靠自己站起來!寒門學子「9歲失去一條腿」從此人生改變 25年後成企業CEO「造福相同遭遇的人」

人生無常,一場意外就可能改變原本的生命軌跡,然而他卻將命運的不公,轉化作前進的動力!一個9歲孩子因意外失去右腿,從此不良於行,但殘酷的事實卻激勵了他,在25年間他不但攻讀博士、創立公司、幫自己打造了一條腿,更立下誓言要幫助和自己一樣的人!

當事人自述:

我叫孫小軍,綽號是賽博龐克機器人孫博士,今年34歲,是一個從大陸貴州農村中走出來的博士。其實我小時候很不愛上學,我父母就沒好好上過學,他們都覺得讀書不重要。我也是這麼想的,上課不是睡覺就是閒聊。按這樣的軌跡發展下去,將來我要不然就留在山裡務農,要不然就進城打工。

然而,9歲那年,一場意外讓失去了右腿。冥冥之中,這件事也改變了我的人生方向。父親擔心我以後養不活自己,開始鼓勵我學習,爭取找個能坐辦公室的工作。為此我拚命讀書,小學、國中兩次升學考試都是全校第一,高考以高分成績考入好大學,接著又去日本攻讀碩、博士。

在日本,我第一次接觸到義肢,總算可以丟掉拄了15年的拐杖。但用了一段時間後,我發現傳統義肢仍然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,於是,我決定自己造一條更先進的。

現在我是一名創業者,右腿上穿的就是我和團隊研發的人工智慧義肢。

命運很殘酷,命運也很神奇。如果不是失去了一條腿,我大概率不會用心讀書,不會去日本深造,更不會從事義肢研發這樣一個有意義的事業。現在的我,可能還在家鄉重複著上一輩人的命運。

1987年,我出生於於貴州一個小農村。如果用兩個詞來形容那裡,那就是美麗和落後。村子四周被大山環繞,春天,到處是黃澄澄的油菜花;到了夏天,放眼望去全是綠油油的水稻。村裡人大都過著自給自足的小農生活。這意味著經濟水平不高,因為過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人,可能也都是這麼生活的。

我的父母都是農民,一年四季在田裡務農,不論日曬雨淋。大家總覺得冬天比較悠閒,但他們閒不下來。室外氣溫只有零下幾度的時候,兩個人還要在露天營地裡燒製蓋房子用的磚瓦,燒好一批就拿去市場換錢。這個季節修建房子的人多,是我們家唯一能在務農之外賺錢的機會。

我們家的老房子,還是翻新後的,原來的更舊。

除了種莊稼,家裡還養有牛和豬,我唯一能幫父母分擔的事就是照顧家畜,小孩子嘛,做這種事就跟玩差不多。我每天無憂無慮,和朋友們漫山遍野地瘋跑,在山上玩累了,再割一大筐豬草揹回家餵豬。放牛也是邊放邊玩,前腳剛把牛趕下水,後腳就撲通一聲跳進河裡,潑水、打水仗、打水漂,和朋友們玩得好不熱鬧。

像我這樣調皮的性格,在學校裡總是坐不住。上課太無聊了,老師講課的聲音像催眠曲,我一聽,就不知不覺想合上眼皮,醒來的時候往往已經下課了。要不就是老師在台上講,我在台下講,能把周圍一圈的同學都吸引走。

體育課是我唯一喜歡的科目,籃球可比算數好玩多了。小學三年級,有天我打完籃球突然覺得腳踝隱隱作痛,以為不小心扭到了,想著過幾天可能會好,沒有注意。爸媽正忙著翻修家裡的老房子,也沒在意這件事。好動的我還是該幹嘛就幹嘛。

奇怪的是腳一直沒好,反而越來越嚴重,後來疼得走路都一拐一拐。到了這時候,爸媽才想起來應該帶我去看村子裡的醫生。醫生調了些中藥敷在我的腳踝上、打了消炎針,還開了些藥片讓我回去吃。

過了一段時間,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,父母又帶我去鎮上的醫療所。檢查完畢,醫生一臉嚴肅地說:「這是骨髓炎,可能會失去一條腿。」我父母聽了完全不信,在他們看來,這不就是小孩玩鬧扭到腳嗎?醫生也不能百分百確定,叫我們去都市裡的大醫院再看一下。

父親帶我去了大醫院,檢查結果也一樣,而且已經更加嚴重,擴散到了右腿膝關節部位。醫生說必須放棄這條腿,否則只能再活幾年。那時候我還小,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,但從父親的表情裡,我懵懂地感覺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。

9歲時的我,這是我能找到的最早的一張照片。

考慮到大醫院手術費用高,父親決定帶我回縣裡做手術。車程要八到九個小時,我和父親在長途大巴士上熬了一晚。父子倆並排而坐,窗外不時有燈光閃進黑暗的車廂,當燈光滑過的時候,我看到父親的臉上有淚珠劃下。這是我頭一次看到他哭,一聲不響,只是靠在座位上默默流淚。

截肢手術需要三四千元人民幣(約新台幣1萬3到1萬7之間),我們家哪能一下拿出這麼多錢呢?務農收入很少,糧食基本上都是自己吃,只有等到年末的時候才能燒磚瓦賣點錢,賣多賣少也不固定,存下來的一點錢幾乎都用在翻修房子上了。

回村之後,我們全家動員,挨家挨戶地去找人借錢。其實村裡人也沒什麼錢,大家都是務農的,條件好點的給個一百兩百人民幣,條件差的連十塊錢人民幣都拿不出來。最後,家裡人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勉強把錢湊夠,送我去把手術做了。這筆債,需要他們之後用無數塊辛苦燒製的磚瓦來還。

手術完,我獨自待在家裡,整天躺在床上悶悶不樂,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都變了。我腦子裡不停地在想問題,一會兒想到腿沒了還能不能重新長出來,一會又想那條腿醫生怎麼處理了,想到以後的生活,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......以前的我蹦蹦跳跳,現在沒了腿,哪裡都去不了,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?

在家悶了兩個月,我再也待不住了。由於家裡窮買不起電視,我之前一直是去鄰居家蹭著看。手術完再想去的時候,我父親專門去鄰居家打了招呼,怕人家忌諱。村裡人看我的眼神好像也變了。於是,我強迫自己拄起拐杖去上學。從家裡到學校一公里的路程,讓我走出了好幾公里的感覺。

1999年末,失去右腿後的我領到了一張身障證明。

剛開始用拐杖不熟練,我走在路上很容易摔跤。遇上下雨天,我很難再騰出一隻手來撐傘,只能困在雨中,眼巴巴地看著路人求助。有一次拐杖打滑,摔倒的瞬間那條腿僅存的部分直接戳到地上,疼得我齜牙咧嘴,半天爬不起來。幸好一個路過的叔叔看到,好心把我背回了家。

少了一條腿,以後行動會很不方便,更不能工作。父親很為我的未來發愁。他告訴我,我只有好好讀書,將來找一個坐辦公室的工作才行。聽了這句話,我醍醐灌頂,意識到讀書才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
自此以後,我把心思都放在了學習上,除去吃飯睡覺,剩下的時間全用來看書,成績慢慢地從班裡倒數趕超到年級前幾,人也變得更自信了。有的小孩給我起外號,叫我「沒腿桿」、「跛腳蓋」,意思是缺了一條腿,每次看到我就咯咯地笑。不過,此時的我心裡只有讀書,對其它事情一概不在意,笑就笑吧,也沒什麼大不了。

12歲那年升學考,我發揮出色,以全校第一的成績進入了國中。那時候我就以將來考個好大學為目標,因為太想實現,甚至產生過考不上就不活了的極端想法。

我(左二)和國中同學的合影,拍照的時候有意把右腿擋住。

三年後,我又以全校第一的名次進了全縣最好的高中前段班。家裡離縣城比較遠,高中三年我都寄宿在學校。為了節省開銷,父親約定好每隔兩周給我送一次東西。一到日子,我就能看到他彎著背,提著袋子風塵僕僕地走進校門。看著他的身影,我能感受到一股厚重無聲的愛。

大米、鹹菜、辣子、炒臘肉,父親帶的都是家裡能拿出來的好東西,他交給我之後也不著急回,會留下來說一兩個小時話,跟我聊聊人生道理。有時候,他會講他在電視裡看到的勵志故事,希望我以此為榜樣,好好讀書。

圖片來源:BionicM

可前段班競爭太過激烈,想爭前幾很難。這裡的同學都是從各地來的資優生,大家都很優秀。我的成績一開始只排到全班第22名,想到考大學就很焦慮。別人還有退路,而我沒有,考上好大學是我唯一的出路,學習壓力像塊巨石一樣壓著我。

圖片來源:BionicM

班裡總共四十人,都市裡的孩子佔了三十位,他們家庭條件很好,父母都有體面的工作和不錯的收入。他們穿著名牌運動鞋,有的還拿著時髦的手機,和農村來的孩子完全是兩副樣子。相比之下,我的家庭條件不如人,成績也不算特別好,一看到他們就更焦慮。

班主任對我格外關心,經常找我聊天,告訴我要調整好心態,不要跟別人比,找到自己的學習方法就可以了。多虧他的循循善誘,我才沒有壓力擊垮。高三那年,我的成績已經穩定在班裡前五名。

因為身體原因,帶我的班主任都很關照我,這是春遊時與班主任的合影。

2006年高考,我沒有辜負期待,以高分的成績考上大學,進入當時全校排名第一的材料成型及控制工程系。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,我百感交集,想到自己那麼拚命地學習,放棄所有娛樂和假期,過去所有的努力終於都值了。父親也鬆了一口氣,他最擔心的問題是我養不活自己,考上重點大學,這個問題應該不用愁了。

可還沒等到開學,我們一家人又開始為錢發愁。一年6000元人民幣(約新台幣2萬6千多元)的學費,對我們這樣的家庭來說簡直是筆鉅款。家人東拼西湊,只湊出了700元人民幣(約新台幣3千塊)生活費。我安慰父親,說學費可以通過助學貸款解決,讓他不用太擔心。說這話的時候,其實我心裡也很虛。

車程得坐26個小時火車,由於我是中途站上車,買不到座位,只能全程站著,蹲著,或是坐在行李上。一路疲憊不堪,還要忍受著走道裡混在一起的味道。但一想到馬上要開始的新生活,我身上就滿是動力。

圖片來源:Todai To Texas運営事務局

當我在學校報到的時候,才發現之前對學費問題的擔心是多餘的,學校幫我辦理了助學貸款,還解決了1860元人民幣(約新台幣8千多元)的住宿費、軍訓服裝費和公寓生活用品費,並且資助我一輛電動三輪車,方便我日常出行。

重點大學裡人才濟濟,大家來自五湖四海,地域差異很快就在學習上體現出來,比如英語這這門課,我是在縣城參加的高考,不考聽力,平時也沒怎麼訓練過,進大學後根本聽不懂別人講的。英語原本是我最擅長的科目,現在一下變成了弱項,導致我非常受打擊。

正在我為英語發愁的時候,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來學校辦了一場演講,他分享了自己坎坷的人生經歷,深深地引起我的共鳴,尤其是那句「從絕望中尋找希望,人生終將輝煌」,我深感認同,這句話就像是專門說給我聽的。直到今天,我依然把它當成人生的座右銘。

圖片來源:Todai To Texas運営事務局

俞敏洪還說,年輕人有機會一定要到海外走走,如果自己足夠優秀,就可以拿到海外大學的獎學金,家裡沒錢的孩子也有機會出國念書。他的講座讓我發現了新大陸,原來我的人生除了找份辦公室工作外,還有其它選擇,比如留學。

2007年,大二的我正在班會上發言,討論的主題是《人與自然和諧共存》。

了解之後,我發現我們學校就有國家公派留學的項目。有了新方向,我的動力又來了。為了實現留學目標,我把大大小小假期的都用來學習,並把英語作為重點攻克對象。大學三年,我在家裡待的時間總共也不超過20天。

圖片來源:Todai To Texas運営事務局

大四上學期,我通過校內選拔獲得了去日本東北大學交換留學的機會,學雜費全免。高興沒多久,我就聽說在日本一年的生活費竟然要10萬人民幣(約新台幣43萬)左右,對於我們家來說,這無疑是天文數字。為了籌這筆錢,我經歷了一波三折。

先是問家裡,父母直言籌不到。我接著又找了時任教育部發言人王旭明,我是在大一參加助學貸款徵文比賽獲獎后和他認識的,想請他幫忙問問新東方有沒有資助項目。王老師很熱心,但問到的結果是沒有。

和父母商量后,我決定放棄這個機會。盡管很可惜,有種從天堂掉到地獄的落差感,但沒錢就是沒錢,這是個現實問題當時有兩個候選人,名額只有一個。我放棄了就意味著另一位同學肯定能去。

就在我要給學校說明情況的時候,突然收到消息說東北大學調整了獎學金額度,除了學雜費,還可以提供每個月8萬日元的生活補助(約新台幣1900多元),原因可能是那年入選總人數少,預算有剩餘。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,我激動地幾乎說不出話來。那一刻,我想到的是自己的未來,可以預料的是,我的未來一定會越來越好。

2009年9月,我(左二)去日本交換留學前和室友的合影。

到日本之後,我最先去的地方是宮城縣仙台市,這裡是東北大學的所在地,給我的第一印象是街道特別乾淨,放眼望去,除了秋天金黃的落葉,幾乎看不到任何垃圾。當地人很熱情,聽到我是中國來的,會跟我提起曾在這裡留學的魯迅,如果我找不到路,還會帶我走上一小段。

當我走進學校課室的時候,看到裡面坐滿了不同膚色的人,同學們來自世界各地,有美國、英國、德國等西方國家的,還有印度、韓國這些亞洲國家的,課堂上全部採用全英文授課,所以一句日語不會也沒關係。我之前積累的英語終於派上用場,很快,我就和新同學們打成一片。

圖片來源:Todai To Texas運営事務局

交換生的學習氛圍很輕鬆,平均下來每天也就6課時。沒課的時候,我除了自習,還經常和朋友們參加各種活動。在這裡,我經歷了很多人生的第一次,第一次過萬聖節,第一次看櫻花,第一次去外國人家裡作客。自打9歲失去一條腿以後,我幾乎沒有時間,也沒有心思好好玩,這次在日本算是徹底解放了。

2010年春天,我(左五)和同學們一起去看櫻花。

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,一年的交換項目很快結束。我意猶未盡,決定繼續留學深造。我先後申請了美國和日本的幾所大學,最後拿到了東京大學的錄取offer和獎學金。獎學金一個月12萬日元(約新台幣2萬9千多元),意味著我不用做兼職也可以保證基本生活。為了省錢,我經常自己做飯。出去吃一頓可能要六七百日元(約新台幣1百多元),自己做只花兩三百日圓(約新台幣百元內有找)。我平時也很少出去玩,出行都靠公車。

圖片來源:Todai To Texas運営事務局

之前在仙台的時候,我曾留意到一個現象——日本街頭幾乎看不到拄著拐杖的人。直到去了東京我才恍然大悟,終於明白為什麼會這樣。

有天我去政府部門辦理相關證明,接待員看到我拄著拐杖,主動告訴我可以申請義肢補助。日本政府規定,每一位日本國民和居留3個月以上的外國人都必須加入國民健康保險,有點像我們的醫保,加入了就可以享受義肢福利政策。一條義肢的費用是100萬日元,換算成新台幣大概24萬,政府會補貼70%。也就是說,我只要自己出約新台幣7萬8千多元就可以扔掉拐杖,像普通人那樣用腿行走。

平日節省下來的獎學金正好派上用場。在接待員的幫助下,我提交了補助申請,很快收到一條嶄新的義肢,但它使用起來遠比想像中要難。由於小時候完全沒有考慮到將來可能裝義肢,我的手術位置特別高,安裝調試費了很大勁。位置調合適后,我還要進行三個月的康復訓練,像小孩子那樣從頭學走路。

圖片來源:mainichi.jp

拄拐拄了15年,我的右腿已經完全沒有行走的意識,不知道如何邁步,如何擺手,走起路來同手同腳,無法保持身體平衡。那條義肢也是很不安全,有時會突然彎到一邊去,我必須有意識地去控制它。雖然走起來顯得很笨拙,不過我覺得還是有點意思,總比一直拄拐強。

2011年,我安裝了人生第一條義肢。

我把裝義肢的好消息告訴了一個高中同學,他當時也在日本留學,聊著聊著,他突然神秘地告訴我,有個貴州老鄉想認識你哦,是個日語班的女孩子。追問之後,我才知道原來老同學總在女孩面前講我的事蹟,她對我印象還不錯。

我和女孩在網上聊了一段時間,彼此都有好感,第一次見面我特意約在東京塔,就是《東京愛情故事》裡面的那座象徵著浪漫的建築,站在頂層可以俯瞰整個東京。那天我們聊得很開心,還一起去吃了刀削麵。不久之後,這個女孩做了我的女朋友。後來,她成了我的妻子。

女朋友還在讀書的時候,我先碩士畢業了,通過面試進入索尼公司,主要負責音響設備開發,年薪換算成新台幣大概130萬。直到入職後開始賺錢,我才將本科四年的助學貸款還完。在工作中,我一直抱著學習的想法,有一種給自己打基礎,而不是給公司打工的心態。即便被分配到不感興趣的項目,也會認真鑽研。

工作一年後,我把父母接到日本旅遊,女朋友也來陪著。

我每天要往返公司在東京的兩個辦公點,經常上下樓梯,這時候才發現傳統義肢使用起來很不方便。它沒有動力,上下樓梯費時又費力,只能左腿先上,再用右腿去拖著義肢放到同一級台階上,就像提著一根直直的棍子,導致爬樓梯的速度很慢。而且穿久了髖關節會疼,很容易產生疲勞感。

那時候我就想,要是能有一款像機器人一樣自動彎曲發力,自動抬腿邁步的義肢該多好啊!小腿截肢的人還保留有膝蓋,上樓梯能使上勁,我們這種大腿截肢的人必須要有助力才行。而傳統義肢沒有動力,完全實現不了這個功能。有點像馬車,靠馬拖著車動,而不像汽車,有發動機可以自己動。

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上司,得到的回應是不予考慮。首先這個方向和公司核心業務距離太遠了,其次是我對義肢領域也沒有足夠的積累。

上面是我入職索尼時的任用狀,下面是正式錄用通知。

其實,索尼內部有一個創業項目孵化平台,不過我當時沒有去試,試了可能會通過,但仍然有隨時被中止的可能。好吧,這些我都理解。我是真的想做這件事,於是做到第三年就辭職了。

圖片來源:BionicM

我本想跳槽到機器人公司,去學機器人相關技術,再利用這些技術自己研究做義肢。由於沒有相關專業背景和經驗,我去面試了很多公司,全都被刷下來。碰了一鼻子灰之後,我想不如還是先去大學繼續深造。

2015年底,我辭職到東京大學讀博士,這次依然拿到了獎學金,每個月20萬日元,合新台幣約5萬至6萬元。錄取我的教授是一位人形機器人領域的專家,我當時的提案是用人形機器人做義肢,教授覺得人形機器人研究做了這麼多年,實際應用依然比較少,義肢倒是一個不錯的嘗試方向,所以同意接收我。

這是東京大學先進科學技術研究所,我所在的實驗室主要研究機器人。

對於我們實驗室來說,智慧型義肢是一個全新的研究領域,很多前輩和教授都沒有做過,只能我自己摸著石頭過河,而且做硬體就得花錢,我也沒有這方面的資金。於是我一邊申請研究經費,一邊從零開始自學。

在導師的幫助下,我們的項目成功從學校申請到90萬美元經費,分三年發放。這筆錢相當於我的天使輪,為我的早期研究提供了很大幫助。

2015年,我在研究室做組裝試驗,桌子上擺滿了零件。

與此同時,我也在研究很多國外的論文,向其他學校那些做義肢的教授請教技術,有時候發郵件,有時候打電話,有時候用Skype。我還專門跑去美國西北大學的實驗室去實習。一年半之後,我和幾位同學終於做出了一個有動力,能助力膝蓋部位彎曲的樣機,其中機械和控制組件都是由我主導設計的。

針對一些亮眼的科研項目,東京大學每年都會挑選三個項目去參加美國的SXSW峰會(美國西南偏南峰會)。SXSW是一個集音樂、科技、電影於一身的國際盛會,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也去分享過一些關於太空旅行的想法。在學校內部的選拔中,我們的智慧型義肢項目排名第一,就代表東京大學去參加了這場峰會。

2017年,在美國SXSW峰會上,我(左三)和同伴一起在台上發言。

讓我完全沒想到的是,我們的智慧型義肢樣機竟然獲得了創新設計大獎第一名,這是亞洲人第一次獲得該獎項,意味著我們的產品設計在國際舞台上被認可。當我走上領獎台用英語做演講的時候,台下各國的行業精英都聚精會神地聽著,說到共鳴的地方,他們都紛紛站起來鼓掌,使我大受鼓舞,有了繼續做下去的信心。

在日本讀博士一般要三到四年畢業。2018年,我因為在智慧型義肢方面做出了不錯的研究成果,順利從東京大學畢業。此時我已經花了三年的時間去研發義肢,都是些樣品,還不能做到日常使用。我想不行,必須得做出一個真正實用的產品,不僅自己能用,也能實現量產,讓其他像我一樣的不良於行的人用上。

圖片來源:香港科技園

我有考慮過是做廉價產品還是真正高技術的產品。最後決定還是先從高端品牌做起,再通過技術上的創新和規模化生產去降低成本。好比特斯拉,先從技術上領先,再把價格打下來。

2018年秋,我博士畢業,站在東京大學教學樓前留影。

畢業之後,讀博時期組建的的團隊分開了,有的當了老師,有的去了大廠工作,就剩下我一個人繼續做這件事。剛開始,我只能找一些有想法的朋友兼職做,也就三四個人,他們白天在公司上班,晚上和周末抽空一起搞研究。直到2019年3月,我拿到日本投資方的種子輪融資後,他們才陸續辭職加入進來。

做產品涉及到很多領域,機械、電路、軟體等等,我經常挨個拜訪不同領域的專家,去挖掘人才。真正創業之後,我才發現尋找人才有多難,我在東京發布了招聘廣告,來面試的人看到我是個老外多少有點不放心,再一聽是做智慧型義肢的,都一臉狐疑地看著我,離開後就沒有下文了。

有幾位工程師水平很高,他們當時所在的公司被谷歌收購后不久又解散了,我特別想把他們拉過來。找了很多次,可以說是N顧茅廬,把他們請到我們的實驗室交流、參觀,給他們介紹我的理念,答應給他們很高的股權,但他們都婉拒了。

有一位技術大師我「騷擾」了半年之久,他後來也還是沒同意,可能覺得項目比較小眾,創業公司風險也比較大。

我沒有放棄,不停地去跟別人講我的願景,慢慢地,有些人也開始認同,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。我還給他們展示了這幾年來的研究成果,他們看得出我是一個腳踏實地的人,有恆心,也有毅力,總算對我有了信任感。

2018年,剛開始創業,我在辦公室孤獨的背影。

和日本相比,國內的創業氛圍很濃,大家都很有激情,辦事速度快,做事效率高,對事情反應迅速,招募人才更加容易。所以我在東京和深圳都設立了辦公點,到2019年的時候,團隊人數已經由我自己增加到二十多人。

不同國家的人做事風格不同,創業過程中也發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。比如我總覺得日本人做事慢,但他們會考慮到大部分人的需求。

比如在設計電動義肢的電量顯示組件的時候,日本工程師非要在機器上加一個LED手動開關,我覺得用手機APP就可以確認,沒必要大動干戈,但對方堅持要加,理由是並非每一個人都用智慧型手機。

創業初期, 我(左二)和同事在研究室測試智慧型義肢。

是啊,現在的社會很方便,大家帶一台智慧型手機就可以輕鬆出門。但反過來想,那些只有老人機,或者不怎麼會用智慧型手機的人,不就會遇到麻煩嗎?每一個人都會老去,如何保證他們的權益是在推進電子化過程需要考慮的。最後,我決定做出讓步,同意日本工程師加上LED開關。

經過團隊的齊心協力,我們的產品研發成形了,2019年底正要做市場推廣的時候,疫情突然暴發。日本團隊不能來中國出差,中國團隊也很難到日本去,展會一拖再拖。更嚴重的是迎來了資本投資的寒冬期,投資人變得很謹慎。這對於一個初創企業來說,無疑是種打擊。

我(左六)和團隊在辦公大樓外合影。

我們能做的就是堅持去做研發,一代一代更新完善,目前已經到了第十代。相比早期版本,它增加了多種感測器,可以感知人的行為意圖,比如是想上坡還是下樓梯,再驅動電機提供不同的動力和助力支撐。

它還能記錄用戶的走路習慣,把數據上傳到雲端,自動學習升級,讓義肢成為人身體的一部分。硬體層面也在迭代,既要防水防塵,又要能支撐人的體重,後來的外殼已經從金屬材料變成碳纖維。

搞研發是很費錢的,熬到疫情緩解的時候,企業帳戶只剩下不到幾萬塊錢了,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。好在後來我們通過A輪融資解決了資金問題。

2020年,我終於穿上了自己團隊研發的成品機,那是一款看起來很炫酷的灰色義肢,像賽博龐克風格一樣,科技感十足,走起路來也很輕鬆,我整個夏天都穿著短褲,把它大方地露出來,享受別人回望的目光。

我們的產品在進行上下樓測試,走起來幾乎和普通人沒差別。

我在公司的職位是CEO,為了能夠把企業做好,我一刻都不敢鬆懈。除了夜以繼日的研發,我還經常要去不同的城市出差。譬如最近這一個月,我就跑了北京、廣州、重慶、杭州等十多個城市去參加展會,去做路演。從2019年底到現在,我有兩年沒回過老家了。父母很理解,他們現在已經不燒制磚瓦了,改做菜籽油生意,每次有客人提起我都非常自豪。

可能是受父母的影響,我的心態還算挺好的。即便創業期間,也沒有覺得特別焦慮。對我來說,智慧型義肢已經注定是一輩子做的事情。焦慮沒有用,應該在每一個階段把每一個點做漂亮,盡量做到極限,積累到一定程度,成功自然會來。

產品上市發布會,展台上放著我們的最新款智慧型義肢。

2021年10月15日是我的生日,我特意挑了那天在北京舉辦了一場全球首發儀式。由於太忙,活動當天我一整天沒有吃飯,同時還在準備其它展會。儀式上放映的PPT,還是我前一天從晚上八點一直改到凌晨三點的。

我過去參加過不少活動,這次是第一次自己主辦的活動,我很緊張,演講有點沒發揮好。但這場發布會對我意義重大,它可以說是我過去十年人生的一個縮影。我不良於行,又是工科出身的博士,既然發現了傳統義肢的問題,那我就努力造出來一條更高級的。接下來,我要讓更多人用上這條腿。

雖然不良於行的人們也有很多代步工具,例如汽車、電動輪椅等等,但雙腿走路是人生來就有的本能,從始至終,人都希望能夠用自己的腿去行走,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。未來,我希望能設計出更多產品幫助擁有相同困境的人,還他們自由移動的權利。

參考來源:今日頭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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